是古瑯。

熒打開屏幕，古瑯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屏幕上，隱隱約約透出一股焦燥。

“出事了。”

“怎麽？”熒半天沒反應過來。

古瑯深吸一口氣：“今天是殿試了。陛下沒出現也就罷了，考生莫名其妙少了十幾個人。問起來都是在今早卯時前失蹤的。有幾個的家人稱寅時還看見過他們，結果過一會就不見了！”

“呃……卯時是？”熒弱弱地舉手。

“就是早上七點前人不見了，家裏人四五點還看見過他讀書的影子。”

啊，熒反應過來，早晨的那個時候……正是她和鐘離……導致鐘離魂魄歸位了。

等等。她悚然一驚，這就意味著鬼界的力量源不在了，所以結界徹底被破壞了嗎？

“沒錯。”古瑯聲音沈沈的，“我現在比較擔心弗蘭克，因為我們不知道鬼吃人的規律是怎麽樣的，以及他們回到人間出現的地點是不是他們生前最後所處的地點。如果是我想的那樣……”

熒明白了，如果按照古瑯的猜測，那麽弗蘭克所處的地方——戰場，上萬忠骨，數萬冤魂。甚至再大膽一點猜測，非正常死亡的鬼魂會不會找殺死自己的人報仇？不管是哪個猜測，弗蘭克都很危險。

身後傳來一點聲響，熒回過頭去，鐘離走了進來，正看著她和她面前懸浮的屏幕。

看著明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高科技物品，三個人陷入了奇怪的沈默。

古瑯率先打破尷尬：“你想想解決辦法吧。”

她扣了電話。

熒看了看手裏的卡片，又看了看鐘離，思考應該怎麽解釋。

“這個，是道具……”

“餵餵餵旅行者，按照系統規定，你不能向NPC透露有關副本的消息的！”

腦海中傳來嘀的一聲，伴隨著一下短暫的疼痛，派蒙著急地攔住了她的話。

熒本來由於體力消耗過度沒太有力氣，突然疼了這麽一下，她眼前一花，整個人軟軟地向後倒去。

鐘離瞳孔一縮，一個箭步沖上前去，伸手攬住熒的腰，往自己的方向帶。

熒撲到他身上，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膛裏。有什麽東西硌到了她的臉。她皺了皺眉，卻聽到他的心跳聲慢慢加快。

熒擡起頭，正對上他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。她鬼迷心竅地擡手摸了摸。

鐘離渾身一顫，咳嗽了一聲。

熒驟然回神，慌忙解釋。

“啊，剛剛那個是……”

她一時想不出應該怎麽編。

“你不必對我全盤托出。”鐘離微微拉開了距離，低頭認真地望向她的眼睛，熒幾乎要沈溺在他躍動的溫柔眸色裏。他直直地盯了她一會，而後重新把她擁入懷中。

“讓我抱一會。如此便好。”

他……好像有什麽事情。熒感受著腰間緊箍住的力量，心頭泛起些許不安。

過了幾分鐘，鐘離松開了手，拉著熒讓她坐在禦書房的椅子上，而後自己拿了一把凳子，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對面，面上一派嚴肅：“旅者，我有事情想請你幫忙。”

這麽鄭重的態度和語氣，可見這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，但是，未必是一件好事。

熒仿佛有了些預感，她的聲音顫抖著：“什麽事？”

鐘離微微抿了抿唇，眼神落了下來。他伸手牽起她的右手，傾身向前，用兩只手攥住她的手，輕輕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。

熒的手心感受著他心臟有力而急促的跳動，於此同時，他以極為溫柔的語調說出了那個殘酷的請求。

“我想請你……殺了我。”

熒猛地抽手，卻被鐘離緊緊攥著，駁回了抽離的決定。

她劇烈地搖著頭：“不可能！我下不去手！”

“你是在幫我。”鐘離安慰道。

“為什麽必須是我！”熒不知道從哪裏湧上了一股怒火，她臉漲的通紅，呼吸加深，肩膀顫抖著。

“只有你能幫我。”鐘離卻平靜無波，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，“你知道的，現在鬼界結界破壞，導致鬼魂失控跑到人界，傷害人民。但我已神魂歸位，不能再次分離。所以我必須前往鬼界修覆結界。所幸人界的事務已經安排無虞，我也能略微安心地離去。人界與鬼界之前的通路都依賴於我那離散的一魂一魄維持，現在神魂歸位，我也無法前往鬼界。只能通過最簡單的方法，死亡。”

“那你自己解決啊！你找別人啊！”

“除了你，誰又能擔起弒君的職責呢？”鐘離笑了笑，“為什麽不自裁？可惜，鬼界不接納自裁的靈魂。不然我又如何忍心為難你呢……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熒想說點什麽，又說不出一句話。

“死亡的只是身軀而已，我將在鬼界以另一種形式存活。你是在拯救這個天下啊。”

鐘離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把匕首，溫柔地塞到熒的手中。

“很快的，我一點也不疼。”他松開手，略微思考了一下，托著熒的腰將她抱起，而後坐在椅子上，將熒放在自己腿上。

“這樣的姿勢是不是能方便一點？”他的語氣裏滿是輕松，似乎把匕首捅進心臟對他而言好像打一只史萊姆那麽簡單一般。

既然鐘離要求了，那麽她做這件事也無可厚非。但是熒就是下不去手。匕尖閃爍的寒芒在她眼裏匯聚成一個點，不斷顫抖著，她的手努力往前移，可是總是有聲音叫囂著提醒她，你真的要再次失去嗎？

她不會失去的，熒回答，鐘離說了，他只是前往鬼界，不是死亡。

你信嗎？心底的聲音反問她，想想你已經失去了多少次。你不是下定決心要保護他們嗎？你確定，要違背自己的誓言，親手殺死你所愛的，所信任的，所尊敬所崇拜的人嗎？你真的要親手把刀子捅進他的心臟，看著他在你面前失去氣息嗎？

“當啷”一聲，熒把手裏的匕首扔了出去。她用兩只手揪住鐘離的衣襟，幾乎是拎著他的領子在質問：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你明明清楚，你是鐘離，是璃月的帝君，是提瓦特的神明！這個世界其實與你關系不大！你為什麽要為它做到這個地步？”

鐘離剛要張口，熒又打斷了他。

“不要說為了我！我有辦法能毫發無傷地離開，也能保證我的同伴。”

大不了就是用三張強制退出請柬。熒咬咬牙。

“我知道的，”鐘離慢慢把她的手從他的領子前挪開，“我從來不擔心你。我相信你永遠有辦法。嗯……應該從何說起呢？”

“我是契約之神啊。我擁有提瓦特的記憶，也擁有在這個世界的記憶。在我現有的認知裏，我與這個世界一同誕生，我應該對這個世界負責，這是從最初就樹立的契約。你知道的，我不會食言。”

這樣啊。

熒無力地閉上了眼睛。是的，這是鐘離，他總是心懷天下蒼生，一旦認定的事情一定會做到。她愛這樣的鐘離，也恨這樣的鐘離。

“可是你想過我嗎？”熒雙眼通紅，“你想過你要求我殺了你，我的心情會是什麽樣嗎？”

“你啊……我知道你，你經歷的歲月並不比我遜色多少。你與……你的哥哥，你們肩負的職責……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，不是嗎？”

“那如果你去了鬼界，我該如何再見到你。”

熒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回到平時的狀態。

鐘離摘下脖子上的玉墜，掛在熒的頸間。

“帶上它，其餘的方法和你之前進去的時候一樣。”

“最後一個問題。”熒抽出一把無鋒劍，將劍尖抵在鐘離胸前，“你跟我保證，我進入鬼界之後還能再見到你。”

這句話終於鐘離的表情有了些許波動，他露出一抹澀然，搖了搖頭：“你啊，還是那麽敏銳。”

熒明白了。

“你剛剛是在騙我。”她艱難地說。

“至少……我們肯定還會再見面的。”鐘離的聲音低了下去，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。

“熒，求你。”

熒閉上眼睛，劍尖刺了下去。

**

古瑯馬不停蹄地趕路，一邊瘋狂用通話卡聯系弗蘭克，卻始終聯系不上。

春日的好風景，路邊萬紫千紅，花團錦簇，她卻完全沒有心思去看。別出事，千萬別出事。她無聲地祈禱著。

前方突然出現一個方形的門，古瑯心思一動，看起來像是玩家道具。為了防止錯過什麽重要信息，她勒馬停下，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觀察著。

門開了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裏踉踉蹌蹌地鉆了出來，四處環顧一下，將目光定在古瑯身上。

他的胡子亂糟糟地冒著茬，整個人看起來疲憊至極，看到古瑯的那一刻，他的眼睛迸發出光亮，欣喜若狂地跑了過來。

“娘嘞！”弗蘭克大叫著，“我可想死你了。”

古瑯現在很想把他塞回門裏，然後拒絕承認剛才擔心弗蘭克的人究竟是誰。

“你什麽情況。”她心下松了一口氣，至少她不用再趕去邊關，留在京城還能方便幫助熒妹。

弗蘭克一把鼻涕一把淚絮絮叨叨地開始吐槽。自從上次熒說了關於鬼的事情他就一直很小心，但是昨天淩晨完成了最後一殺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周圍不對勁，似乎有危險在靠近。於是他使用了之前熒抽到的卡，暗之領域——熒覺得自己用不到這張卡，拿它和弗蘭克做了積分交換，把弗蘭克之前騙她那三分要了回來。就和在清德二中那一次一樣，他閉著眼睛在黑暗裏走著，就等人叫他的名字。可是他覺著自己都走了半天了，也沒人叫他。但是沒辦法，他也不敢睜眼，也不敢亂動。好不容易有人叫了他的名字，他一脫離危險，就用自己的道具【任意門】傳送到了距離最近的隊友身邊。

古瑯大概知道他為什麽在暗之領域裏待了那麽久。或許是來自暗之領域之前擁有者的一小點怨念。

“總之，沒事就好。”她公事公辦地拍了拍弗蘭克的肩膀，敷衍地安慰了他。“也不知道熒妹那邊怎麽樣了。”

說曹操曹操到，古瑯的通話卡震動起來，她接了起來，熒的臉出現在半空中，她低著頭，神色晦暗不明：“立馬叫上所有你們能聯系上的玩家，我們去鬼界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。”

古瑯敏銳地發現，熒的臉上沾染著幾點血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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